对敌斗争问题〔1〕

（一九四三年二月二十日）

一、几种地区的界说。

第一，敌占区。敌占城镇点线及其附近，敌人统治力量强大，而我武装不能或不能经常进入游击的区域，称为敌占区。在敌占区积蓄力量，是以秘密的非法工作为主，但为了很好地掩护我们的非法秘密工作，必须充分地利用合法形式（组织形式与斗争形式）。正因为它是最少可能的，所以更是可贵的。

在敌占区，党和革命抗日群众组织，应采取隐蔽精干政策，打入伪军伪组织进行秘密的革命工作。积蓄力量是那里的重要任务。在敌占点线附近，敌人统治力量强大的区域，经过我们的工作，当我们的武装能进入作经常的游击活动时，它就变成了游击区，乃至逐渐发展成为隐蔽的游击根据地。我们应争取这种变化。

第二，游击区。我们的工作薄弱，敌人仍有相当大的控制力，或敌占优势，或敌我均势，但我武装能经常进出游击活动并开展工作的区域，称为游击区。在游击区应以非法斗争，首先是武装斗争为主，但因为敌人仍有相当大的控制力，人民也有合法斗争的要求，所以我们必须充分利用敌人可能允许的很小限度的合法斗争，把合法斗争与非法斗争正确地配合起来，以保护人民利益，并从对敌斗争中，在各方面积蓄力量。当我们工作基础打定时，这种游击区就可变为游击根据地。我们应争取这种变化。决定这种变化的条件为：是否这种区域已经形成为革命两面派的区域。

第三，游击根据地。这是我占优势的游击区，即使它不能不资敌，不能不在形式上是伪组织的一套，但在人民中存在的仍是抗日秩序，实际上仍是抗日的组织，能顺利实行革命两面政策。这些区域，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抗日建设工作，并成为武装政权的依托。这种区域称为游击根据地。游击根据地一般是资敌区。冀南现有少数不资敌区，因为它的比重很小，也是在敌人的格子网^〔2〕内，所以也是游击根据地。所谓隐蔽游击根据地，也是游击根据地的一种，其不同处仅仅在它是广大的游击区建立起来的小块抗日堡垒，故应更隐蔽，即其做法应较大块游击根据地更带隐蔽性。

游击根据地（除少数基本区）是以非法斗争为主，并应建设一定的抗日秩序和进行公开的武装政权的活动，要有较强的党的组织基础，成为武装政权的依托。但亦应充分利用可能的合法斗争，尤其是隐蔽游击根据地更应注意及此，更要善于隐蔽自己，才能长期坚持，而不致遭到不应有的摧毁。游击根据地如果不巩固统一战线，不懂得以非法斗争为主而又善于利用可能的合法斗争，不善于隐蔽自己，特别是脱离了群众，也会在敌人摧残下，变为游击区或敌占区，这点应引起注意。

第四，根据地。即我抗日组织、抗日秩序公开存在，抗日建设能有计划进行的区域，而且是有相当范围的区域。我们的任务是不断地进行反“扫荡”、反蚕食斗争，加强党政军民的各种建设工作，以坚持与保卫抗日根据地。由于敌人的蚕食和“扫荡”，根据地的游击性将逐渐增大，且有一部分根据地变为游击根据地或游击区的可能。但我们整个根据地是能够坚持且不断巩固的。

在今后的残酷斗争中，区域的变化是很大的，主要是游击区增大。我们要随时掌握住这些变化，及时改变我们的组织形式和斗争形式。

二、削弱敌人与保存自己。

我们的任务是削弱敌人并保存自己，这两者不是矛盾的，而是相互配合相互联系的，忽视一面，都要发生片面性的错误。保存力量是积蓄力量的内容之一，不注意在斗争中保存力量，过分消耗自己，就会影响到斗争的坚持。削弱了自己就变动了敌我力量的对比，也就是便利了敌人。我们不但着眼于为反攻和战后做准备，而且为今天的坚持都必须保存自己。但不削弱敌人也就不能保存自己，譬如我们的武装不积极活动，既得不到人民的拥护，也会增高敌人的气焰，结果部队本身也不能巩固，并会在被动的情况下去应付敌人。又如我们在游击区、敌占区不善于合法斗争与非法斗争的配合，结果是人民受损失，敌人得便宜。

保存自己是多方面的，包括武装力量、人民利益等各方面的保存，尤其是壮丁的保存。削弱敌人也是多方面的，包括军事上消耗、消灭、疲困敌人，政治上瓦解、削弱敌人。保存自己、削弱敌人的最好方式，是军事上的普遍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政治上的革命两面政策的正确运用，非法斗争与合法斗争的密切联系与配合。保存自己是积极的而不是消极的，要从积极的对敌斗争削弱敌人中才能达到。有些人误解保存自己，把它变为苟且偷安，不积极对敌斗争，其结果不仅不能保存自己，反而要削弱自己，这是非常错误的。同样，同敌熬时间积蓄力量的方针也是积极的，把熬时间解释为“苟延残喘”也是错误的。

三、积极活动与隐蔽力量。

积极活动与隐蔽力量不是冲突而是一致的。隐蔽力量，不过于刺激敌人，善于麻痹敌人，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都非常重要，这是几年斗争的经验。但不积极活动也不能隐蔽力量，更不能达到积蓄力量削弱敌人的目的。

在军事上，所谓不刺激敌人，是不作大规模的行动，甚至在一定阶段、一定时期内不作军事行动，这要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情况来决定。但不刺激敌人、隐蔽自己的意义与行动消极没有丝毫相同之点。今天我们处在敌后残酷斗争的阶段，要想求得敌我和平共居是不可能的。在某些区域，不过于刺激敌人，以免引起敌人过大过多的报复、“扫荡”和“清剿”是对的，如我们的隐蔽游击根据地就应如此。但一般应从积极行动中来保存自己，只是我们的行动不是大规模的，给敌人过分威胁的，而是采取广泛普遍的群众性的游击战争。在游击区、游击根据地，我们必须进行积极的游击战争，才能帮助、配合革命两面政策的运用。这是各地经验都证明了的。就在隐蔽游击根据地，也需要有公开武装的相当活动，才能掩护其坚持与存在。在配合邻区反“扫荡”时，应采取积极活动的方针，应把保卫根据地的整体观念树立起来。

在政治上，我们无论采取公开的或秘密的、合法的或非法的对敌斗争，无论建立秘密的群众组织、党的组织或宣传工作，都应是积极的，只是要注意不暴露不突出，善于隐蔽自己。隐蔽力量本身也是积极的，把隐蔽力量的原则解释为消极、不行动或少活动，都是错误的。今后斗争中，为了实现敌进我进，熬时间积蓄力量的目的，我们还应选择适当时机，用牺牲很小的方法，打下一些小的据点，争取空间时间，都是必要的。

四、军事行动服从于政治任务。

武装是对敌斗争的骨干，但军事行动必须服从于政治任务，实现一定的政治任务，才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军事任务。当我们的军事胜利很大，但违反了党的政策要求时，它反而是失败的。今后对敌斗争中，军事与政治的结合更要密切，否则便不能胜利，尤应在指导军事斗争中加以注意。

如果把武装解释为附属物也是不对的。只是在完成总的政治任务上，军事是服从于政治的，而在斗争形式上，武装常常居于主要的地位。如敌占区、游击区以非法斗争为主，武装斗争就是非法斗争的主要形式。所以军事行动服从于政治任务，不能解释为可以放松武装斗争，或丝毫减轻武装斗争的意义。反之，必须深刻认识没有武装，或武装力量不够，都不能坚持敌后斗争，坚持根据地。所以我们党要学会熟练管理武装、教育武装、指挥武装作战。我们要切实做到“党员军事化”。不要忘记斯大林同志的话：“中国革命的特点是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3〕

五、地方武装与正规军。

建设地方武装的重要性，大家是很注意了，但是对于正规军的意义，似乎又易为大家所忽视。过去我们强调了正规军，曾发生了偏向，现在强调地方武装和人民武装，又要防止忽视正规军的偏向，特别在正规军地方化的实行中要加以防止。

今天强调地方武装是对的，正规军地方化也是对的，但正规军地方化不等于取消正规军或削弱它的作用。要知道地方武装有其地方的局限性，而正规军则有其战斗力强、能机动自如的长处。如果没有相当的正规军，敌人一个大队都可以在根据地到处横行，这是显然的道理。所以在正规军地方化之后，军区、军分区的指导，不仅应强调地方武装、人民武装的建设，而且丝毫不可放松正规军的教育管理和军事政治质量的提高，使之成为现在游击战争的骨干和将来反攻军队的基干与干部的源泉。

在将来反攻时，需要大批的正规军。我们今天不仅要加强现有正规军的质量，而且到反攻时，我们还必须把地方武装升级为正规军。所以游击队升级为正规军的军队建设原则本身是正确的，在反攻时还要实行。过去的缺点则是在基本游击战的条件下，在需要广大地方武装的条件下，去编并地方武装，扩大正规军，所以是错误的。

注 释

〔1〕这是邓小平在中共中央太行分局高级干部会议上所作结论第三部分的第三节。全文刊载于中共中央太行分局一九四三年三月二十五日出版的《战斗》增刊第十九期。

〔2〕格子网，指日本侵略者向抗日根据地实施的网状“囚笼”。日军为巩固其占领区，摧毁、缩小抗日根据地，大量修筑据点、碉堡、公路、沟墙等，将抗日根据地分割成若干小块，切断联系，严加封锁。这些公路、沟墙等纵横交错形如网状，被称作格子网。

〔3〕见斯大林《论中国革命的前途》（《斯大林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一九七九年版，第487页）。原文是“在中国，是武装的革命反对武装的反革命。这是中国革命的特点之一和优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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