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昨日晚7时起,重庆卫戍总司令部实行特别宵禁至凌晨6时。一夜警车吼叫,伴随着已响起在重庆外围近处的枪炮声,把重庆带入了紧急战时状态。人民解放军继解放綦江县城,进占涪陵、垫江一线后,又控制了南温泉、江津及其以东之顺江场、鱼洞溪等地,完成了对重庆的钳形包围。国、共两军最高统帅部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到了重庆。
是日,行政院长阎锡山先率国民党政府机关人员由重庆迁成都,行前还专门给刚吃过早饭的蒋介石打了个电话,并说明总统府还留下了秘书长邱昌渭和监察院秘书长李崇实等人,协助蒋介石工作,处理善后,过一会儿邱、李二人就到蒋介石住处来请示工作。果然,蒋介石刚放下电话不久,邱昌渭与李崇实二人即结伴而行,走入了会客室,蒋介石立即接见了他们,谈话长达近两个小时,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内容,至今没人知道,也没见有任何文字记载。也许其内容无关紧要,否则,就是非常重要的事,到了不留任何痕迹的绝密程度。因为在现见到的所有档案史籍中,只提这天有那一回事,而只字未提交谈内容。
送走邱昌渭、林崇实后,蒋介石还特别召见了只身脱逃到渝的第十五兵团司令罗广文。整10天前的一个上午,巡视川东战局的蒋经国在綦江还特地代表蒋介石召见罗广文。那时,雄心勃勃的罗广文捧着蒋介石的亲笔信,还表示决心说,该兵团所部已遵总裁令由外地到达指定地域,在南川一线布置完毕,总裁特批的武器和通讯器材也已充实到部队,又有总裁特派来的其侍从参谋胡伟达和日军侵华的华南派遣军参谋长斋藤到南川,帮助策划防御作战,定会阻共军于南川防线之外。然而,此刻的罗广文把3万多部队永远留在了南川,与蒋介石见面后还有什么好说的。蒋经国摇了摇头,低声告诉罗广文赶快退出去,收容与重组部队的事下午由国防部研究后再说。
罗广文由前线只身归来的狼狈相,仅从感官上就给了蒋介石很大刺激,一个兵团司令弄到这个地步,可推想战况之危急,而国民党在川东一线的部队想必也被打得差不多全军覆没了。是继续坚守重庆,让布署在重庆外围的几支部队像罗广文部那样被吃掉呢,还是为保存这为数已不多的军事力量而放弃重庆?这是蒋介石在罗广文走后马上考虑到的第一件事,他把顾祝同等高级将领立即叫到荷屋内,对是否放弃重庆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
蒋介石在听取了众将领的意见后,结论性地说:“如果我们从重庆撤退过早,则共军必可于半月内到达成都,而我之唯一主力陕南胡宗南部,本已撤至汉中以南,将无法转移于成都以西地区。如此,西南大陆将整个为共军所控制。故决定,缓撤重庆守军,并在沿江设防,以确保成都。”而至于何时撤离重庆,蒋介石没说也说不准,但就在近日内撤离,则是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的。
下午4时,蒋介石突然提出要到重庆市区巡视。侍从人员明白:总裁是要再看一眼曾在此生活8年之久的发迹之地。轿车缓缓驶入市区,由于战争已迫临,市区已是混乱不堪,人人行迹匆匆,面有惊色。蒋介石来到了市中区,民族路、民权路、邹容路三大干线交汇处的十字路口。高275米的“抗战胜利纪功碑”在熙攘的人流中静立着。蒋介石仰视着碑身,泪光闪闪,许久未动,他一定想得太多太多。但他绝不会想到,不久后,这碑文换上了由刘伯承题写的“重庆人民解放纪念碑”9个大字。重庆市民以往习惯称之为“纪功碑”的这一地区,随之改为“解放碑”了。
蒋介石的轿车开进了杨森的重庆卫戍总司令部,但宽阔的办公楼中,只剩下了几名卫兵和两名副官,其余的人早已溜之大吉。蒋介石淡淡地对两名副官说:“你们见到杨司令的时候,就报告他,说我已经来过这里。”蒋氏父于步出了狼藉不堪的卫戍总司令部,又把车子开到了抗战时期的军事委员会。这里曾是蒋介石在抗日战争中指挥作战并赢得了殊荣的地方,也许是那“纪功碑”的联想,使蒋介石感到很有必要要到这里告别。
蒋经国曾比较细致地回忆这时的情景说:“父亲在自己从前的办公室里走了一遍,这间办公室里面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无一不是在抗战期间曾经陪伴父亲六个年头的东西。睹物伤情,在这一行将离开的时候,父亲对于室内的每一物件,都显露出深切的眷恋。最后,看到壁上挂着一幅军用地图,就命我把它取下烧毁,然后才安心登车回去。当座车走到半路的时候,街道已经挤满了逃难的人群,水泄不通,汽车无法通过,父亲只好下车步行,走回寓所。”
以上这段文字出自蒋经国《一个平凡的伟人》一文,记述很翔实,但蒋经国错把这天的时间记为29日,这是不准确的。时有翌日的《新蜀报》消息报导为证,据载:“〈中央社讯〉蒋总裁昨(28日)下午5时乘车入城区巡视市区,并莅临卫戍总司令部及西南长官公署视察。”蒋经国自己在28日的日记中也有记载:“午后随父巡视重庆市区,沿途车辆拥塞,交通阻梗,宪警皆表现无法维持现状之神态,一般人民更焦急徨,愁容满面。部队亦怪象百出,无奇不有,言之痛心!”
蒋介石回到荷屋后,已是掌灯时分,他食欲不振,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电灯发呆半天。几名高级将领陪伴在他的周围,有顾祝同等。大家都再也难以提起精神来,毛人凤也哀声叹气地坐在一边,大有埋怨军方不为蒋介石争气之态,一些浙江籍的侍从官也惶恐不安地站在四周,都盼望这时能出现点什么奇迹,可什么奇迹也没有发生,瘫坐在那里的蒋介石也没有什么高招。
大家谁也没想到去吃晚餐,就这样像等待着什么似的,静听着一阵阵传来的隆隆炮声,然后再把焦灼的眼光投向蒋介石。蒋介石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见大家就这样闷坐着,为了缓和一下忧郁的气氛,他招呼着大家一同在这里吃晚饭,人多可再多备一桌,并叫上几瓶好酒。
在蒋介石的招呼下,大家活动了一下麻木了的身躯,没有吃过晚饭的人肚子的确也在咕咕叫,吃过晚饭的此时没别的去处,也乐意陪吃一顿,借酒浇愁。这时,围绕在蒋介石身边的人,多是浙江籍人,说到喝酒自然要喝家乡酒了。浙江的酒是以绍酒闻名天下的,清朝时,大小衙门的高低文案多由浙江绍兴籍僚属担任,有名贯朝野上下的“绍兴师爷”之称,这些“师爷”多礼节,其筵席馈赠便是这绍酒,“师爷”之名与绍酒之名也就扬名天下。重庆产的“绍酒”,则是清朝时一韩姓由浙入川的做官人,在山城根据“绍酒”的酿制方法所生产的“渝酒”,厂名叫做“允丰正”。道光初年,又于酒中配加曲药,别具一格,取得了胜过绍酒的美誉。今晚,蒋介石“宴请”部下的就是这具有“神仙配方”美称的允丰正老酒。
侍从们把半箱“允丰正”搬了上来,这几瓶老酒是难以搬上飞机再带走了,不如喝光省事。蒋介石本人不喝酒,到了成都大概也没有什么外宾可请了。前几天诺兰夫妇来时就喝的是这种酒。众将领由于面临行将全面崩溃的战局,大都一失常态,有的畅怀大饮,有的低声啜泣,滴滴热泪洒于杯中又一饮而尽。有个别将领竟然不顾犯忌,在蒋介石面前抽起烟来。
蒋介石自己从不抽烟,黄埔将领抽烟,是要受他斥骂的。烟瘾大者去见蒋,只有先躲在蒋的秘书陈布雷办公室中吸几口,脱下呢军服在风口处吹吹,才敢进他的办公室。这时,蒋介石仿佛没看到有人抽烟一样,其他人见蒋并不反对在这里抽烟,随着也就壮起胆子跟着抽了起来,一些侍从卫士也凑热闹地掏出了过去隐藏的香烟,瞅着仍坐在那里静听众将领发牢骚的蒋介石抽了起来。霎时间烟雾翻腾中,“哈德门”、“大炮台”、“加立克”、“司太非”、“使馆”、“司令”等,都纷纷上了场。直到这时,蒋介石仿佛才闻到了这呛鼻的浓重烟味,站了起来,向众人点了点头,回寝室休息去了。不远处的炮声仍在隆隆响着。
就在这晚8时整,一封关于占领重庆问题的电报,由北京毛泽东手中传到了正统帅千军万马围困重庆的刘伯承、邓小平将军手上。毛泽东电示:“……重庆已无多兵防守,势必早日逃走,不如迅速占领重庆,较为有利,则你们早日夺取重庆的计划是适当的……”毛泽东与二野前线指挥员几封文电往来,使重庆解放时间提前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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