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的义仓

红2、红6军团长征到达黔（西）大（定）毕（节）地区后，需要在这一带进行短期休整。这天，红军的一个团驻在距贵州省毕节城南约15公里的一个小村庄，一路上行军打仗，他们没工夫筹粮筹款，眼下已经断炊了，急着需要买粮食。

住在这个村庄的大多数是贫苦的苗族群众，由于长期身受国民党反动派的压榨和欺骗宣传，他们并不了解红军，国民党说红军一来就要进行“共产”，要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抢走，而且杀人不眨眼。因此很多人十分惧怕红军，听说红军要来，统统躲到山里去了。部队一到那里，别说买粮，就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可是部队迫切需要粮食，怎么办呢？团供给主任杨宗胜焦虑得一筹莫展。忽然，有个小战士欢天喜地地跑来报告，说发现村里有个大粮仓，里面存有好几千斤粮食。杨主任听了很高兴，忙去看看情况。原来，这个大粮仓在当地叫义仓，是苗寨村民自古以来的民族传统，所谓“义”，就是每家每年从口粮中节省出一部分，集中储存起来，以备大家遇到天灾人祸时应急，也就是村民自己办的福利设施。红军有严格的群众纪律，未经群众同意，不能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因此这些“义粮”部队不能动。

红军战士们挨家挨户地找人，最后终于在一间小屋里找到一个孤独的苗族老太太。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年纪约有60岁，头扎黑巾，身穿补丁摞补丁的苗族服装，赤脚穿着一双蒲鞋。这位老人见到红军，始终没敢说一句话，只是坐卧不安地望着进门的红军战士。大家知道老人对红军心存顾虑，所以就忍着饥饿主动打扫院子，拾掇屋子，还把水缸挑满了水。不一会儿，屋里屋外焕然一新，战士们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看老人反应。

但是结果令大家大失所望，老太太不但没有露出高兴的笑容，反而把眉头皱得更紧。大家都迷惑不解，会计彭启圣实在耐不住，走上前去问老大娘：“大娘，您有什么心事啊？干嘛这么愁眉苦脸？”

但是老人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彭启圣看出老人还是很害怕，手脚抖得厉害，就滔滔不绝地向她宣传起红军的政策。老太太仍木然地没有任何表示。直到最后，她才低声问了一句：“难道你们不走了吗？”

“咋不走？我们还要北上抗日哩！”

“那你们打扫房子干什么？”

彭会计一听，笑了：“那是替您干的，您年纪大了，干活不方便。”

她半信不信地摇摇头，又沉默了。

就这样，从早晨一直到中午，战士们没有做饭，老人也坐着一动不动。后来她可能饿得耐不住了，就从一口破缸里舀出一碗苞谷想做饭。当她拿瓢舀水的时候，又把瓢放下了。她很奇怪，为什么水缸里的水忽然满了？党支部书记杨尚高见她不解，走过去说：“做饭吗？你做吧！那水是我们帮你挑的。”

“那你们不吃饭吗？”

“我们早就断粮了。”杨尚高同志低声说。

老人愣了一会儿，似乎豁然开朗，她嘴角抽动两下，两颗亮晶晶的泪珠，顺着两颊深深的皱纹淌下来。她猛地拉住杨书记的手摇了半天，说道：

“你们饿着肚子，还帮我干活……天下哪有这样好的军队呀！是我不了解你们！我这里有苞谷，你们吃了吧！”

杨书记推辞道：“你的粮食也不多，不能让你挨饿。那点苞谷你留着吧！”

这时，忽然从外面又跑进来两个青年和一个中年妇女，他们和老太太嘀咕两句，一齐进屋商量。不一会儿，他们从屋子里出来了。老太太大声地对杨宗胜说：“我们看出来了，你们和以前的那些汉人军队不一样，你们是好军队！没有饭吃还替我干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军队。刚才我们商量了一下，不能看着你们没米下锅，所以就把义仓的粮食送给你们吃吧！”

真是雪里送炭，杨宗胜心里一阵发热，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但一转念，想到义仓的粮食不能要，又婉言谢绝了。

老太太很不满意地说：“不用管我们，要是我们没有吃的，山上有的是野菜。可你们要打仗，不吃饭怎么行？”

这时，老人转身从屋里取出一只芦笙，一边吹着，一边向村后的晒谷场走去。悠扬的声调在寂静的山乡里飘荡开来。接着四周又有几只芦笙响起来，像是在互相对话，使这偏僻的地方马上充满了生气。随着这一声声芦笙，只听得全村上下很快到处都响起了芦笙的声音。悠扬的音调，在寂静的山乡中回荡。原来，芦笙是这里苗寨的一种联络信号，人们听声音能传递讯息。不久，从房屋里，从深山里，从各个角落，走出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有的背着竹筐，有的顶着竹篓子，跟着这位老太太向村后的义仓聚拢。

这僻静的山乡，顿时热闹起来，村民们络绎不绝地把粮食从义仓送到红军供给处的驻地。不到一顿饭工夫，就背来了大约2500公斤粮食。杨宗胜忙把这个情况报告团首长。团首长指示：一定要尊重当地群众的风俗习惯，群众自愿给就全收下，但一定要按市价付给银元。

杨主任又兴奋又激动，按市价拿出银元给那位老太太。但是老人怎么也不肯收钱。

杨主任只好说：“你要是不要钱，我们就不能要粮。宁可饿着！”

这话果然管用，老人见红军坚决付钱，沉思半晌，就说：“那就收下你们的钱。我们帮你们把这些粮食做成干粮，随身带着方便行军打仗。”

于是，这个深山里的小村子，家家升起袅袅炊烟，户户院子里荡漾着山歌声和战士们的欢笑声，与部队刚进村的那难堪的冷淡相比，成了鲜明的对照。整个村子，充满了军民团结的动人情景！

编后记：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长征史专家陈宇授权中华智库园公众号连载其新著《长征故事传奇》，讲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共100余篇，40余万字，220余幅插图。为方便阅读，经作者同意，特推出微信简编版。除历史照片外，文中彩色照片均为本书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