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流飞卷过雪山

1935年6月初，中央红军长征进入川西雪山地区。这时是炎热的夏季，烈日当空，像火一般烘烤着大地。走在队列里，只觉得身后像背个火炉子，汗一个劲儿地往下流，鼻子、嘴巴干得简直要冒烟。红军指战员们早就望见了雪山，可是又走了半个月，才来到雪山脚下。

抬头望去，白雪皑皑的山顶直插云端，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亮光。许多战士都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大雪山！”“多好看啊！”“简直像画的一样，太美了！”雪山确实很美，但又非常的冷酷；远远地欣赏它，赞赏它，很惬意，可是要翻越它，谈何容易！

横亘在川西懋功和宝兴之间海拔4500多米的夹金山，是中央红军长征北上要经过的第一座大雪山。山上终年积雪寒气逼人，在当地流传着这样—首民谣，说：“夹金山，夹金山，鸟儿飞不过，山高不可攀。要想越过夹金山，除非神仙到人间。”因此，这座山又被当地老百姓称为“神仙山”。

时值盛夏，红军将士都穿着一件单衣。老乡们听说红军要上山，都好心劝说红军别冒险，说如要上山，不累死、饿死，也要冻死。红军并没有被眼前的大雪山所吓倒，无论有多大困难，一定要翻过去。老乡见红军决心翻山，就说：“一早一晚是绝对不行的，那时风雪最大，天气最冷。要过必须在上午9时以后，下午3时以前，而且要多穿衣服，带上烈酒、辣椒，好御寒。”但当地居民总数不到百家，哪里有这么多东西呢？结果只有在上山之前，由各连烧一些辣椒水，每人喝一碗然后上山。

部队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向上爬去。白皑皑的大雪山上，气候变化无常，时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时而电闪雷鸣，冰雹雨雪一起倾下，气温骤降，寒气袭人；时而又烈日当顶，强烈的紫外线晃得人睁不开眼。山路上百余里内，渺无人烟，行途中没有任何可供躲避风雨的树木和村舍。以往有不少行人在山路途中丧生，路边常见累累白骨，令人毛骨悚然。

巍巍雪峰在考验着从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冰天雪地里，红军将士们还穿着草鞋，有的甚至还是光着脚。许多人得了雪盲症，不得不让人搀扶着。

在最困难的时刻，红军的领导人全都身先士卒，带头向上爬。只见雪花飞舞中，行进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微微驼着背，吃力而坚实地迈着脚步。他没有穿棉衣，一条灰军裤早已被雪水湿透，脚上的黑布鞋湿得发亮，定神细看，才看出是毛泽东。

毛泽东把自己的马让给伤病员和体弱的女同志骑，他说：“多一个同志爬过雪山，就为革命多保存了一份力量啊！”警卫员戴天福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毛泽东关切地说：“戴天福同志，你坐在这里是非常危险的。来，我背着你走！”这时，警卫员小吴赶紧过来把小戴背上，毛泽东就用手扶着他俩向山顶上走去。

周恩来一边拄着木棍向山顶爬，一边鼓励大家：“同志们快上啊！看谁先到山顶，翻过雪山就是胜利！”

在雪山上，当人们快接近顶峰时，往往也是体力透支最厉害的时候。此刻，夹金山主峰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这时大家觉得胸口憋闷，像是压着一块磨盘似的难受，腿也迈不动了。许多人“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走得异常吃力。其中有一个女同志，艰难地扶着一个小鬼往上走，三步一停，两步一站。那个小鬼像患了重病，步子歪歪斜斜，像快要跌倒似的。这位女同志是蔡畅，那个小鬼是蔡畅的警卫员，因为他长得秀丽，两颊总是那样绯红，大家都叫他“红桃”。红桃病了好几天了，刚才浇了一场雨雪，挨了一顿冰雹，病更加重了。脸像一张白纸，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蔡畅搀着他吃力地往山上拖。

山愈高，风愈寒。一阵阵寒风吹来，红桃浑身打战，那一口白牙嗒嗒地响个不停。蔡畅立刻停住脚步，把自己身上的紫红色毛衣脱了下来。“我不！我不！”他拼命地摆着手表示拒绝。“听话呀，红桃！”蔡畅一面说一面将毛衣穿在红桃身上。红桃身上暖和了一些，但毕竟身体太弱，刚走出100多米，他的两腿忽地一软，就坐在雪坡上了。蔡畅连声叫：“红桃，不行呀！不能坐下呀！”说着就拼命地拉他，刚拉起一点又坐下了。

只见红桃眼泪汪汪地说：“蔡大姐，我实在不行了，我没照顾好你……”蔡畅眼圈一红，哽咽着说：“红桃，别说这个，你看，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红桃睁大了那双纯真的眼睛，深深地望着蔡畅，最后说了一句：“你给我娘写封信吧！”说完，身子一仰，就倒在厚厚的雪地上了。蔡畅伏下身子，拉着他的手喊：“红桃……红桃！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一边喊，一边拉他，可红桃已合上眼睛，脸上的眼泪顷刻结成了冰珠。

此时蔡畅守着红桃掩面而泣，像母亲一般不愿离去。蔡畅和战友们一起把红桃掩埋，红桃就穿着蔡畅那件紫红色毛衣，长眠在了雪山上。

蔡畅默默地向上走着。走了不远，看见远处站着一群人，周恩来、朱德也站在那里低着头默默站立着。他们的面前有一小堆雪，显然是刚刚堆起来的一座雪坟。

“又一位同志牺牲了。”蔡畅低声地说。

这时，只听山顶上有人高声喊道：“同志们，快到山顶了！再坚持一下就是胜利！”

他们向上一望，果然山顶近在眼前，山垭口高高地飘着一面红旗。那面红旗在白雪的映衬下，简直像是燃烧的红色火焰。

神奇的雪山，它把一年四季浓缩在一天的时间里，也把人世间的艰难困苦浓缩在一天的时间里。红军大部队翻越夹金山，这是亘古未有的壮举！

夹金山的冰雪之苦，终于被红军所征服。这种翻越一次就要脱层皮的大雪山，无论是谁在翻越第一次后绝对不再想过第二次，有的红军战士在庆幸自己能活着过了山后，就说过这样的话。

然而，这艰苦的雪山之行才刚刚开始，在北上的路上还有梦笔山等大雪山横在道路上；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就是这座夹金山在此后，红4方面军竟然又翻来覆去爬了两次，而且最后一次翻越还是在隆冬季节。

编后记：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长征史专家陈宇授权中华智库园公众号连载其新著《长征故事传奇》，讲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共100余篇，40余万字，220余幅插图。为方便阅读，经作者同意，特推出微信简编版。除历史照片外，文中彩色照片均为本书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