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沉入西山,森林中的鸟儿在喧闹一天后也各自归巢。
天色渐渐暗下来。
红30军先头部队奉命赶到包座后,以第89师为一梯队,由该师第264团担任主攻,消灭包座河河东岸大戒寺内之敌,其余两个团在大戒寺西北地区担任侧攻;以第88师(缺第265团)为第二梯队,隐蔽于班佑至大戒寺路侧待机,准备打援。
8月29日黄昏前,各部队进入预击位置。
暮色中,红264团突然向大戒寺国民党守军发起猛烈进攻。
军长程世才、军政委李先念和第89师师长邵烈坤在包座河西岸边指挥战斗。
战斗打得非常艰难。第264团一直打到晚上9时,才攻占了大戒寺外围北山山脚下的几个碉堡和西坡半山腰的1个碉堡,相继占领大戒寺,歼国民党守军1个多连。国民党守军第3营李营长带少数人东逃。红军将残敌围困在大戒寺后山碉堡中。
30日,又是一天激战。傍晚,国民党军第49师第291团先头增援部队在大戒寺以南与红军警戒部队接火。红军为了诱敌深入,在令第264团象征性地阻击一下后,将主力撤至大戒寺东北山地隐蔽,仅留下少数兵力监视敌人的行动。当晚,红军撤出大戒寺,国民党军第294团进驻寺内。
夜晚,天气转晴。红264团一部在淡淡的月光夜幕掩护下,向大戒寺国民党守军发起突然偷袭,毙国民党军第1营少校营长陈嘘云以下数十人。
红军指战员抓紧时间准备下一步的战斗,侦察部门根据已掌握的敌情和俘虏的口供,绘制了包座守敌要图和增援部队行进路线图,然后将地图和俘虏的国民党军1个排长和两个班长押送到军部。
3个俘虏对红军的宽待政策有所了解,在审问时都表现得较为老实。
李先念和程世才从俘虏口中得知包座守敌的情况,并获知国民党军第49师主力明天就可到达包座。
军情如火急!
李先念分析判断情况说:“根据当前的情况,包座之敌以逸待劳,地形又对他们有利,我军要很快拿下包座有很大的困难。如果坚持打下去,不但会造成很大的伤亡,最重要的是会因为拖延时间,直接影响和耽误明天与敌49师的作战。
我看我们应该变换战术。”
程世才接着说道:“对,我们可分个前后缓急,加重到松潘公路上的打援力量,然后转过头来再强攻包座。”
于是,李先念和程世才当即决定,由第264团将包座守敌包围起来,但围而不攻。第89师另外两个团立即调往包座西南地区和第88师一同做好打援准备。
审问完俘虏,李先念和程世才在朦朦月光下亲自勘察地形。对照俘虏的口供,察看包座守敌的情况。然后又转向南行,对国民党军增援部队的来路进行重点勘察。他们知道,在眼下敌我势力从数量上看几乎相等,但在装备上却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指挥员正确的判断和周密的计划显得尤为重要。因此,这一夜,李先念、程世才和军参谋长彭绍辉等人是眼睛未能合一下,在勘察地形后,反复研究,重新制定了作战方案。
次日上午,红军除用少量兵力继续包围监视包座守敌外,将第88师和第89师主力埋伏在国民党军援兵必经之路的西南山上,并派1个连控制了东山制高点。这座险峻的山岗,西可俯视来援之敌,北又可对包座之敌形成包围。
红军主力潜伏下后,向松潘方向派出了侦察警戒部队,一有敌情就发出战斗号令。
经过几天几夜急行军的红军指战员,在这时已是非常疲劳,一旦停下来,进入埋伏阵地卧倒,两个眼皮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下垂。大家想尽办法克制瞌睡,焦灼地等待着战斗的打响。
“敌人现在来就好了,强制自己不打瞌睡的滋味太让人难以忍受了。”自言自语的程世才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把望远镜贴在脸上向远处眺望。
空荡荡的大路上渺无人影,连个野兔的影子也看不到。
时光慢腾腾的,在这时显得慢得不能再慢。指战员们戴的用树枝编织的伪装帽上,小鸟儿啄着绿色的树叶,似乎考虑着在这里是否做巢。
突然,远处有鸟儿从地面惊叫着冲向天空。伪装帽上的小鸟儿紧张地仰起头探听来自大路上的脚步声,也拍打着翅膀匆忙飞走。
浩浩荡荡的国民党军增援部队终于出现在红军侦察兵的望远镜中。
从松潘到包座的大道上,顿时悄然无声,鸟儿也不叫了。
“该死的敌人,到底送上门来了!”红军指战员们咬牙切齿地说。
31日中午,战斗全线打响。
为全歼敌人,红军预定等国民党军增援主力进入埋伏圈内后再出击。可是实际情况并不是那样顺利,国民党军十分狡猾,不肯轻易冒进。他们以一部兵力搜索前进。与红军接触时,先进行局部战斗,夺取有利地形后,主力再作前进。李先念和程世才看穿了国民党军的这一诡计,命令在山上的主力部队隐蔽好,只以正面的红263团一部在一些非重点防御的小山头上抗击,给敌以大量杀伤后就节节撤退,诱敌进入埋伏圈。
包座附近的山很有特点,多是一漫坡的大斜坡,顺着高山下来大坡上又有许多小山包。山上多是一人搂不过来的大松树和半人高的小松树林,十分便于隐蔽。自以为势力较强的国民党军在遭到伏击后,像瞎子一样,摸不清红军的情况,又因为距离包座只有10多里路,救急心切,就步步前进,结果正中了红军诱敌深入之计。
红军在节节抗击中,不仅给予国民党军很大的杀伤和消耗,而且摸清了对方的战斗力和作战特点:国民党军的战术动作和小集团(连、排)战斗打得比较灵活,并且相当顽强。其火力也很强,每次冲锋时,除了有很多轻、重机枪掩护外,还用迫击炮、小炮等武器轰击红军前沿和纵深,杀伤红军的有生力量。距离火线只有1公里的红军指挥所附近,也不断有炮弹爆炸。针对上述情况,李先念认为在红军和敌人进行最后决战时,攻击必须是多梯队的,队形必须疏散开,快速运动,快速接敌;火力必须集中,冲得猛打得狠。
“制造点声势给他们看看!枪声要激烈些。”为了吸引国民党军尽快全部进入预设战场,李先念命令第264团加强对大戒寺守敌的围攻。
枪炮声震天,像除夕夜的鞭炮炸成一个点,在山谷中回荡,更显得到处都是激战的战场。
国民党军第49师代师长伍诚仁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半空中隆隆作响的喊杀声,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很快,红军即获得国民党军两处的重要情报:大戒寺国民党守军的团长急呼第49师迅速来援,惊叫:“大批共军正在猛攻包座,我们已经很难支持。请务必火速增援。”胡宗南的声音也出现在这一片慌乱惊叫声中,他严令第49师必须于当晚进驻包座。
国民党军增援部队前卫团已被红军诱至包座以南5公里的地区,李先念命令第263团坚决抗击,再不准敌人前进一步。国民党军加强了攻势,向红军第263团发动猛攻。
红263团的阵地上硝烟弥漫,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伍诚仁率领师本队的侦探队、特务营,通讯连、无线电队、工兵连、卫生队等直属分队,在前卫团的掩护下直趋上包座。他命令在包座河东岸的第294团(缺第3营)和在包座河西岸的第291团附第294团第3营,夹河并进,向北攻击;命令在河西岸的第289团在第291团以南向西北方面警戒,掩护师之侧背。
国民党军几个团排成5路纵队,向包座方向蜂拥疾进,加快了行动。
红军迎头顶了上去。李先念和程世才命令:立即以第265团和第263团主力出击,决不能让敌人突破第263团的阵地,靠进包座。同时吸引敌后卫团迅速来援,等敌全部进入包围圈后,再全线出击。
命令下达后,红88师两个团在熊厚发师长和郑维山政委的指挥下,奋勇直插敌阵,一扑下去就先干掉了国民党军1个营,将其一劈两半,斩断了国民党军前卫团和师本队的联系。接着,第263团全力围攻国民党军前卫团,第265团向南打击敌师本队。这一招果然触痛了在师本队中指挥作战的伍诚仁,他眼睁睁地看着包座,却迟迟进不了包座。现在部队又被红军一截两段,前卫团又陷入包围中。恼羞成怒的伍诚仁,一边令师本队全力猛攻红265团,一边急令后卫团快速推进,企图两团汇合在一起打退红军,并解包座守军之围。
到下午3时,国民党军第49师全部进入红军预设战场。照预计,在黄昏前发动总攻较为有利,但是国民党军既然已经全部进入包围圈,就可提前发起总攻击。
“敌人已经全部进入包围圈。我们是否现在就全线出击?”李先念和程世才向徐向前总指挥报告包座的情况,决定对当面之敌实施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可以打了。按原定方案狠狠地打!坚决打开北上通途!”
徐向前马上批准了李先念的报告。
“坚决打开北上通途!”李先念重复了一遍命令。
“发出总攻命令信号!”程世才高呼道。
顿时,隐蔽在山上的红军主力,一齐向山下的国民党军发起全面出击。在河西岸,红266团从正面迎击敌人。顿时,枪声、喊杀声、炮弹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响成一片,方圆数公里的战场如开水锅下又加了一把火,一片沸腾。
红军以第268团从正面插入河西岸国民党军南北两团之结合部,并以一部夺取包座桥,切断了东西两岸国民党军的联系,将国民党军一下子分割为3部分;另以红263团在红268团一部协同下,歼灭河西岸北面之国民党军第291团,得手后又向南进攻;再以红267团向南迂回,断敌退路,并以1个营抢占大戒寺之南山,控制制高点;并以红266团向河西岸南面之国民党军第289团攻击,钳制敌人,使其不得别顾,待歼灭国民党军第291团后,再协同红263团歼灭国民党军第289团;同时,以在河东山林中隐蔽的红265团于敌被分割后,向河东岸之国民党军第294团实施攻击,在红268团一部协同下,歼灭该敌。
下午3时10分,红军各部按部署向国民党军发起冲击。红268团首先来了一个“中心开花”的漂亮动作,抢先实现预定目的,夺得包座桥,斩断敌首尾。接着,该团主力与红263团协力对国民党军第291团、第294团第3营实施南北夹击。
枪炮声震耳欲聋。
李先念在对着话筒向总部报告情况:“对,我是李先念。我第268团和第267团的动作异常勇猛,现在已经将敌师本队和后卫斩成两段。这样,整个敌人已被我们斩断成3截。”
话筒中传来毛泽东爽朗的大笑声:“好嘛!断成3截,各个击破。”
包座河谷,硝烟翻滚,烈焰升腾,战斗还仅是刚刚拉开帏幕。红军英勇出击,奋力杀敌,不断采取小集团冲锋扑向敌阵,发扬近战特长,与敌肉搏在一起。
俯视整个战场,到处是人影在无规则地晃动,如蚁穴出水,似蜂窝被捅。红军尤以红90师第268团打得最为出色。
国民党军为了打通联系,疯狂地向红268团反扑,而红268团像一把钢刀一样插在敌人中间,两面对阵,连续打垮了敌人数次冲击,战斗异常激烈。
李先念高兴地对着话筒向红90师汪乃贵师长说:“我看到了。打得好,打得勇猛顽强,你们扑上去不多久,我就看到包座河两岸森林的上空烟雾迷漫,黄土遮日,只听得枪声、喊杀声,看不到人。我军有这种作风,就无敌不克。”李先念政委的这段话后来写入他的回忆录中,真实地描述了当时战斗的激烈程度和红军指战员英勇顽强的精神。
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从总的地势上看,红军是居高临下。但国民党军是纵深配置,并占据着许多小山头。尤其是漫山遍野都是大桦树和灌木丛,国民党军在森林中运动兵力,红军却看不到。红军冲到哪里,哪里的敌人就利用树林、山包或河坎作掩护,拚命地守卫和反击。
“把大炮调上去!”李先念命令,他所说的大炮是红30军仅有的3门迫击炮,平时一直当作宝贝,舍不得用。过草地都没有舍得扔掉一颗炮弹,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3门迫击炮调了上来,仅有的10多发炮弹轰击向国民党军集中的地方。
炮声隆隆中,红军战士们群情高涨,呼喊着冲进敌群,用手榴弹和大刀片与敌人近战在一起。
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红军的所有火力齐发。但因是在原始森林作战,红军的火力发挥不出去,射出的子弹不能在树林中拐弯,步枪又无刺刀。时用的马尾手榴弹不同于木柄手榴弹,这种手榴弹为了便于制造,是在形如一个铁西瓜的尾部用麻绳或棕绳拴作马尾巴状,以便用手攥住甩出去。若在开阔地,这种手榴弹要比同等重量的木柄手榴弹扔得远。但在丛林中作战就有麻烦了,甩出后常常挂在树上,掉不下来,失去作用。红军战士们只好靠一把大刀与敌人厮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许多血的代价。一个山头常常要经过几次争夺,国民党军抢占了,红军就再把它夺回来。
国民党军见红军的马尾手榴弹挂在树上,起不到杀伤作用,胆子也大起来,他们也挥着大刀片“嗷嗷”叫喊着扑了上来。前边的倒下了,后边的又冲上来,双方展开血肉横飞的肉搏战。有的红军战士在牺牲后,一只胳膊被打断了,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握着大刀,此景此情,令人豪情顿生,无限感慨。他们是刚刚走出草地,肚子里吃的仅是野菜、草根和树皮,贡献出的却是宝贵的鲜血和生命!
战斗打到最后,也是最艰苦的阶段,红军各师、团掌握的所有预备队及机关和军的通信连、警卫连、保卫排等都投入战斗。军部的机关干部、宣传队员以及有的炊事员和饲养员,也都拿起武器加入战斗。师、团指挥员都在第一线。最后出击时,军的几位领导人也都提着驳壳枪参加战斗。
战斗激烈地进行了7个多小时。红军终于把截成3段的国民党军,一段段啃掉。国民党军第291、289团,受创最重。第291团3个营全部被歼,少校团副郑国贤、第1营营长殷继德、第2营营长汤国良、第3营营长李泽仁全部被击毙,仅团长汤建威只身逃脱。第289团除团长余程万带伤涉河而逃外,全团被歼,大部被俘。
国民党军第49师代师长伍诚仁胳膊被打断,逃跑未成被红军俘虏。战士们押着他来见红88师政委郑维山。这个原来神气十足的国民党师长,现在却吊着个受伤的胳膊,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自报姓名:“我就是伍诚仁。听说贵军有优待政策,还望贵军宽大处理。”
郑维山抓起电话筒向程世才报告:“军长吗,报告你一个好消息,抓到了敌师长!”
“活的吗?”
“活的,保证一根毛也不少。噢,只是胳膊受了点伤。”郑维山回答,站立在一边的伍诚仁却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眼珠在骨碌骨碌向四周瞧着。
“好啊!快派人把他押到军部来。”程世才高兴异常,迅速将这一消息报告了徐向前和毛泽东。
但是,毛泽东终究没有见到这位被俘的国民党师长。在押解路上,由于天黑又下着大雨,伍诚仁乘着战场混乱跳河而侥幸逃生。后来在红军的战绩和有的史书中,记载为伍诚仁逃跑后落水而死,这是不准确的。
国民党军战斗部队被全歼后,在后面的辎重部队企图逃跑。负责截尾的红269团1个营一阵猛追,缴获了700多条牦牛和1000多只羊,以及许多粮食和弹药。由于红军指战员的体力消耗很大,追不甚远,国民党军残部200余人乘浓雾向松潘方向脱逃。
围歼国民党第49师的战斗即将结束时,李先念命令留着作预备队的第269团主力迅速回返大戒寺,协同第264团消灭包座守敌。到半夜2时,又歼灭了两个多连的敌人,攻占了大戒寺的北山,并从西南面攻入寺内。国民党守军终于抵挡不住,他们放火烧寺内的粮库,该团长带着400余人趁着大雾从东南方向逃往南坪。这时,红军再无多余的兵力,哪怕是仅有1个连,就可以组织追击。但是,战斗打到这个地步,1个班的兵力也抽不出来,只得任凭这些敌人从手下逃脱。
红军攻入寺院后,歼灭残敌1个多连,并迅速将火扑灭。很多战士跳上冒着烟的粮垛,惊喜地高叫:“啊!粮食,这是粮食!”纷纷抓起烧焦的粮食,大口的吞嚼咽下。
指挥员喊叫着:“快,先去追击敌……”他的后半截命令却没有说出口,就咽了回去。战士们真是太饿了,他们是在忍着饥饿同敌人厮拚而取得如今胜利的呀!
粮垛上,战士们用泪水和着焦糊的麦粒吞食进肚子。守在大戒寺后东北高山的国民党残部,还有200余人。红军打到这时也再无力组织新的进攻,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于是,将这座山头紧紧围住,展开政治攻势。
红旗在大戒寺上空高高飘扬。山头上的国民党军见大势已去,只好全部下山缴械。
8月31日晚10时,红军胜利占领包座。
就在红30军主力围歼国民党军第49师的同时,29日黄昏,红4军主力在包座以北22公里处的求吉寺与国民党守军展开激战。
求吉寺战斗是包座之战的一部分,但这北线战斗打得要比南线包座战斗艰难一些。
国民党军在求吉寺中驻有1个团的兵力,团长康庄是在7天前率领本团主力进驻寺院的,在这里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屯积了大量的粮食和物资。凭借坚固的院墙为工事,作坚决顽抗。
由于国民党军凭险固守,红军最初的攻击没有奏效,伤亡不小。
军长许世友带领军部的参谋人员爬到最前沿,观察敌情,组织进攻。
“把主攻任务交给我们师吧!”几个师长争着抢任务。
“咱们刚走过草地,部队的同志们现在可都是肚皮贴着脊梁骨。”军政委王建安说。
“我们师斗志旺盛,再有两天不吃饭照样拿下求吉寺。”几个师长仍是当仁不让要任务。
“不要把牛皮吹破了!部队的实际情况难道我还不知道?王友均,你们师上!”许世友考虑到第10师在过草地时减员少,与政委王建安商量后决定把这一艰巨的任务交给该师师长王友均,由他率领部队去完成。
年方24岁的王师长拳头在耳边一挥,算是表示了决心,提着驳壳枪闪入夜幕中。
“这个王师长,说不定又要过他的大刀瘾。”王建安政委又是高兴又有些不放心。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指挥员。”许世友为有王友均这样的虎将而自豪。
在红四方面军中,大家都知道王友均以作战勇敢闻名。他在任团长时,常率部队夜袭敌营。有次他带领手枪队30多人绕过敌人的多道岗哨,涉江河,攀悬崖,突袭敌团部,砍死敌团长后又安全返回。两个月前他在任副师长时又在冲锋陷阵中负伤,现在才刚刚痊愈归队。
抢到任务的王友均非常兴奋,他把这兴奋很快也传染到该师第28团、第30团、第34团和第36团各团团长的脸上。
众指挥员的驳壳枪同时指向了求吉寺:“发起冲锋!”
红10师突然向求吉寺国民党守军发起猛烈进攻。
面黄饥瘦的红军指战员个个仍然是生龙活虎,勇猛冲击,喊杀声震天。很快拿下了外围的几个要点,突入寺院。
但是,红军战士毕竟体力消耗太大,用劲砍出去的大刀片出手后已没有了往常吃饱饭后的那样凌厉。
双方扭打在一起。
“打!用机枪扫射!”国民党军团长康庄命令。
“他们的人和我们的人抱在一起,怎么打?”重机枪射手着急地问。
“一同打,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你我。快用火力封锁住大门口!”康团长抓过一挺轻机枪,首先扫射起来。
顿时,弹雨如注,泼向院子中间。
沉闷的机枪扫射声中,院子中厮打在一起的国民党军士兵和红军战士一同倒地。
冲进院子的红军被迫退回来,接着又组织起再一次的冲锋。
数天前,红军指战员在草地上经受了无数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现在,他们这种不怕疲劳,不畏牺牲,拖不垮,打不败的战斗作风和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经过草地恶劣环境磨难的红军指战员在顽强战斗着,双方进入对峙状态。
红军数次进攻均未奏效,只好将国民党军围困在寺庙里。
国民党军趁红军攻势受挫的间隙,迅速组织起敢死队,“嗷嗷”叫着反扑出来。
寺院前,眨眼间倒下了20多名红军战士。
王友均师长哪能见得这种阵势,他已经打红了眼,突然大声命令道:“警卫员,过来。跪下!”
猛然间不知所措的警卫员发着呆连忙跪在师长面前。
“转过脸去,面向敌人跪下!”王友均端起刚从另一个战士手中拿下的机枪,架在了警卫员的肩上。
“哒哒!哒哒!哒哒哒!”警卫员肩头上的机枪吼声与王师长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弹雨泼向敌阵。
又一批红军指战员在王师长的机枪掩护下冲了上去。
王师长的机枪继续向寺中猛烈射击,他指挥并掩护部队发起新的攻击。
“大刀队,跟我上!”王友均“嗖”的一声从背后拔出大刀片,跃入敌阵。几个团长也高举着大刀一路砍杀出去。
一脸汗水的许世友在后面用拳头砸着地面,直到看清王友均的大刀队在短兵相接的肉搏中向前推进了10余米,仍见是漫天飞舞闪着银光的大刀片后,才拍着胸脯“哈哈”大笑: “这才是我们4军部队!过瘾,过瘾。还是大刀片过瘾!”
许世友若不是有王政委的劝阻,他肯定早挥动着大刀冲在了最前面。
求吉寺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在啸叫两个多小时后如大海退潮渐渐声衰音息。280多名国民党军官兵成了红军的刀下鬼,残部向西北方向逃窜。
寺院恢复了原有的宁静,寺庙建筑上单调的风铃声在这时显得很响。
许世友是一路狂跑进入寺院的,他高呼着:“王师长,王友均!你在哪里!”
几个团长围着一个满身鲜血的人,失声大哭。
“啊,王友均!”许世友一头栽倒在地上,双拳捶地,悲痛欲绝。
一钩弯月在寒风中极力布洒出不多的银光,大地一片苍凉。
“今天是八月初一,再过半个月就是中秋节了。”王建安政委的声音随夜风飘荡,一丝丝飘远了。
王友均的遗体安葬在求吉寺附近的山上,战士们含着热泪采来鲜花堆放在墓前。
经过激战,至午夜,求吉寺国民党守军全部被红军歼灭。
至此,包座之战以红军的胜利宣告结束。红军歼灭国民党军第49师等部,毙、伤、俘师长伍诚仁以下5000余人,其中俘800余人,缴获步枪1500余支,轻、重机枪70余挺,电台1部及大批弹药、粮食、牛羊和其它军用物资。
庆祝胜利的欢呼声中,红军将士围着刚缴获的电台,在收听胡宗南急切的呼叫声:“伍兄,你现在到了哪里?请回答,请回答!一定要坚持住,李旅已经出发增援包座。”
电台周围,传出红军指战员们的一片欢笑声。
9月3日,奉命增援包座的国民党军李铁军旅,在越过浪架岭后,得知伍诚仁师大败,到了这时哪还顾得上胡宗南的严令督战,吓得急忙缩回松潘。
胡宗南的巴掌重重地打在李铁军的脸上,怒吼道:“你……你见死不救,还有脸回来。我枪毙了你!”
气急败坏的胡宗南骂着叫着,但他并没有把指向李铁军的手枪打响。他知道蒋介石在得知包座惨败的消息后,也不会轻饶了他胡宗南,而枪毙了李铁军会更加加重他胡宗南的罪责,损兵后再折将,会严重动摇军心,妨碍下一步的“围剿”计划,他只好把手枪又插入枪套中。李铁军抖动着筛糠一样的双腿,赶快离开胡宗南的身边,退了出去。
这时,蒋介石接连来电询问包座之战的进展情况,他在成都已经等得不耐烦,找来了一大堆当年石达开由大渡河押解成都后被囚禁的档案资料,盘算着怎样审讯毛泽东,他甚至洋洋得意地对身边谋士说:“这毛泽东可要比石达开有文化得多,杀之可惜呀!”
就在蒋介石安排刑场专等把毛泽东押解到成都时,胡宗南来电:“包座失陷,伍师溃败。”并报告了代师长伍诚仁、团长汤建威、余程万由阵中逃脱的大致经过,但没有再敢报告李铁军旅的增援情况。
“娘希匹!打的什么仗!”暴跳如雷的蒋介石把电报纸撕得粉碎:“枪毙!这个伍诚仁,成他娘的个什么仁!他没有成功,也没有成仁,把1个师的部队都丢了,还跑回来干什么?
把这几个逃兵统统枪毙!”
胡宗南接电后,手都在打哆嗦。他知道若是枪毙了师长一级的指挥官,他这个纵队司令官轻则也要挨处分,重则会依军法处置判刑。急忙回电为伍诚仁等人求情,说伍如何在战斗中顽强拚杀受伤,而后又心忠民国,效命领袖,俘后设法逃脱,无功劳也有伤痛流血之苦劳,功过折合,请能免于一死。伍诚仁在成都的一些官绅好友也纷纷通过各种关系向蒋介石身边的人以重金贿赂说情。
稍微消了一点气的蒋介石瘫坐在椅子上,听完众人的求情,方才松了一点口,眯缝着眼睛说道:“念及伍诚仁奋战受伤苦劳,誓不与匪为伍,免其一死,但免死也免职,革去军中一切职务,从民发落;团长余程万奋战受伤后能摆脱共匪追获,给以留职查看处分;团长汤建威无伤而逃,置全团将士于不顾,给以6年徒刑处罚。”
“免死免职,免死免职!”绳捆索绑的伍诚仁接蒋介石“圣旨”后,感激涕零,跪倒在地,向着成都方向大拜。
始终没有解绳索的汤建威连夜被押送成都大牢。
蒋介石企图将红军围困于川西北草地的作战又成泡影,红军又一次彻底粉碎了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
跨越草地后的包座之战,是红一、四两个方面军会师后在中革军委指挥下的第一次战斗。它胜利地完成了中共中央和毛泽东赋予的打开北进通道的任务,使毛儿盖会议提出的建立陕甘苏区方针的实现,有了更为实际的可能,为红军进一步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渐渐淡去的硝烟中,红军指战员们默默地将牺牲的烈士就地安葬,并将其姓名写在坟前木牌上。对被击毙的国民党军官兵也同样给予掩埋。国民党军的伤员都集中在大戒寺内,由被俘的医生和红军医生为他们治疗。俘虏由政治部集中起来教育了两天,然后每人发给3块大洋和一些粮食将他们放走。
满脸尘土的许世友提着大刀片站立在缴获的堆积如山的武器旁,第10师政委叶道志请示:“军长,这些缴获的武器怎么办?”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他娘的,我一个师长换来的是这堆破烂玩艺儿!”许世友还在为王友均的牺牲感到痛心,他飞出一脚把一支步枪踢出很远。
“得赶紧进行处理。我们行军是带不走这么多武器的。同志们连背枪的力气都没有了!”叶政委说明情况。
“将好的机枪和步枪补充部队。他娘的,其余的统统给我集中起来,堆上木材,全部烧毁,烧毁!”许世友吼叫着,他的大刀片在空中闪着寒光。
“烧枪?”指战员们的心中都难过极了,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只好这样办。
熊熊焰火中,许世友亲眼看着指战员们用流血牺牲换来的这一堆枪炮在烈火中燃烧。他突然放声嚎哭,大刀片在火焰中乱打翻飞,卷起片片火星。
战后,红军立即进行休整,指战员们的体力到此时也已是消耗的精疲力尽。受伤的战士除少数坐担架外,大多数伤员骑着牦牛又开始了漫漫征途。
红军右路军在包座之战后进入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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